上海【hǎi】美术制片厂【chǎng】于1983年推【tuī】出的《天【tiān】书奇谭【tán】》，根据罗贯中、冯梦龙编纂【zuǎn】的中国【guó】小说史上【shàng】第一部长篇【piān】神魔小说【shuō】《平妖传》部分章节改编而成【chéng】，选【xuǎn】取蛋子和【hé】尚与狐狸精片段，编剧包蕾和王树忱进行大刀【dāo】阔斧地【dì】改【gǎi】动。可以说【shuō】，动画片【piàn】是在传统故事基础【chǔ】上的一次【cì】重新创作。
《天书奇谭》海报《天【tiān】书奇【qí】谭》也是【shì】继《大闹天宫》《哪吒闹【nào】海》之后又一【yī】部【bù】经典的彩色动画长片。虽然《天书奇谭【tán】》的声势似乎不如前两【liǎng】部响亮，但在【zài】评论界，《天书奇谭》一直被视为“经典【diǎn】中的经典【diǎn】”，它同样是老一辈优秀【xiù】动【dòng】画人心血与智【zhì】慧【huì】的结晶。对于不少70后、80后观众来说，《天【tiān】书奇【qí】谭【tán】》深刻【kè】影【yǐng】响了他们的童年，这一次《天【tiān】书奇谭4K纪念版》是回到【dào】童年的【de】最好契机。修复版极大提【tí】升了电影【yǐng】的清晰度，画【huà】面更【gèng】清新流利【lì】，声音效果愈加优质饱满。
电视播放版本与《天书奇谭4K纪念版》的画质对比。经典之所【suǒ】以是经典，是因为它经得起时间的反复检验，尤【yóu】其是当我【wǒ】们时隔多年回【huí】望【wàng】时，才恍然发现原来【lái】它【tā】那【nà】么“超【chāo】前”。《天书奇【qí】谭4K纪念【niàn】版【bǎn】》登上大【dà】银幕的意【yì】义不【bú】仅仅是对经典的【de】尊重，对中国派动【dòng】画的传承，还在于重新【xīn】发现《天书奇谭》无与伦比的“超前性”——这之于当前国产动【dòng】画的创作仍有【yǒu】重要的启示意义。
平民化的讽刺
《天书奇谭》讲述的是，奉命在【zài】天庭看守天书【shū】已三千年【nián】的袁公，趁一众神仙赴瑶池盛会之机，私自打开石龛门拿【ná】出天【tiān】书观看。天书中【zhōng】记载【zǎi】着108种【zhǒng】法术，并且【qiě】天书【shū】上写着【zhe】“天道无私，流【liú】传后世”。
袁公发现天书的秘密既然天【tiān】书【shū】可以造【zào】福百【bǎi】姓，袁公便选择私自下凡，把天书的法术【shù】刻在石壁之上。果不其【qí】然，袁公受到【dào】天帝【dì】的【de】严厉惩罚，并被勒【lè】令【lìng】下凡看守【shǒu】天书。
不料【liào】，在袁公回天【tiān】庭述【shù】职之时【shí】，三只【zhī】狐妖【yāo】偷吃袁公练【liàn】就的仙丹，幻化为人形【xíng】。从这儿开【kāi】始，三只狐【hú】狸成了这【zhè】部动画片绝对的主角。
三只幻化为人形的狐妖虽然“高大【dà】全”的人物塑造方式已【yǐ】经不为【wéi】当【dāng】下的观众所【suǒ】接受（30多【duō】年前这是主流），不过大家还是默认影视作【zuò】品中戏份占据主导的主人公必须是正面人物【wù】，主线必【bì】须是以【yǐ】正面人【rén】物为主【zhǔ】。
但《天【tiān】书奇谭》在叙事上就打破了这一【yī】范【fàn】式，三【sān】只狐妖成主线。并【bìng】且【qiě】，与《西游记》总【zǒng】体上颇为顺【shùn】利的斩妖除魔不同，因为袁公【gōng】的【de】徒【tú】弟蛋生的稚【zhì】嫩和经验不足，他在与几个狐【hú】妖的对抗中并不占【zhàn】优【yōu】势，只【zhī】能眼睁睁看着几个狐妖兴【xìng】风作浪、“平【píng】步青云”。
狐妖兴风作浪所以，扣【kòu】除掉开头结【jié】尾，《天书【shū】奇谭》的【de】中【zhōng】间主体部分，就是狐妖的【de】各种做坏与“得势”，并牵引【yǐn】出一系列坏【huài】人，描绘了一【yī】幅完【wán】整的社会画卷【juàn】。
老狐狸是这【zhè】群狐妖的领头人物，她身体佝偻，扮相丑陋，神态【tài】诡谲，诡计多端；粉红【hóng】色的狐妖，美艳妖娆、忸【niǔ】怩作【zuò】态【tài】，实际上是“伐性之斧”；男狐狸则【zé】贪【tān】吃【chī】愚蠢，滑稽【jī】可笑【xiào】。
除了【le】这三只【zhī】狐妖外，电【diàn】影中出现的时代群像，无论是庙里的和尚【shàng】、还是【shì】代表庙堂的县官、府尹、皇帝，乃至【zhì】于天上【shàng】的玉【yù】帝，都是【shì】以负【fù】面形【xíng】象【xiàng】出【chū】现的【de】。比如【rú】庙【miào】里的【de】老【lǎo】和【hé】尚【shàng】，道貌岸然、六根未净；县官和府【fǔ】尹自私猖狂、见钱眼开，满脑【nǎo】子想着怎么搜【sōu】刮民【mín】脂民膏；小皇帝娇生惯养、残暴无知；就连玉帝也脑满肠肥【féi】，平庸昏聩，滥用权力……
《天书【shū】奇【qí】谭》具【jù】有鲜明的讽刺批判色【sè】彩。但它一点也【yě】不苦大仇深，而【ér】是带有漫画式的夸张【zhāng】、平民化的狂【kuáng】欢，尽情释放着酣【hān】畅淋漓的【de】嬉笑怒骂。
这【zhè】尤其鲜明地体现在【zài】两个方面。一方面是【shì】，动画【huà】片【piàn】中【zhōng】的【de】反派形象，借鉴了年画【huà】、京剧、绍兴泥娃【wá】娃等众多与民间文【wén】化有关的元素，让他们的造型自带诙谐【xié】滑【huá】稽的特【tè】征，相当【dāng】生动鲜活。
比如【rú】县官的形象，创意来【lái】自于【yú】京剧中的丑角。脸部中心位【wèi】置用白粉画出一个方【fāng】形，眉【méi】毛为一字眉，几缕【lǚ】稀疏错落的鼠须【xū】上是【shì】一对星星【xīng】眼，而官帽的帽翅上【shàng】为铜钱形状，观众一【yī】看就知道他是【shì】一个【gè】贪财【cái】滑【huá】稽【jī】的丑角。贪财的府【fǔ】尹矮【ǎi】矮胖【pàng】胖有点像财【cái】神爷的扮相【xiàng】，但两颗【kē】不【bú】断转动的眼珠子则体现出他的精明【míng】狡猾【huá】。小皇帝则小圆【yuán】脸、八字眉、小【xiǎo】眼【yǎn】睛【jīng】、朝天鼻、嘟【dū】小嘴，既有传统戏剧丑角【jiǎo】的特征，也嘲讽了普通人家里宠坏的“小皇帝”。
取自京剧丑角的县官形象另一方面，这些反【fǎn】派【pài】的【de】举动都颇为笨拙可【kě】笑。就【jiù】比如老【lǎo】和尚与小和尚【shàng】的打斗，并没有中国【guó】传统功夫的一【yī】招一式，无沉稳也不大气【qì】，而像是功夫喜剧的无厘头；男狐狸因贪吃断【duàn】了【le】一条【tiáo】腿，从此变【biàn】成了独腿书生，走路都是一蹦【bèng】一蹦的，蠢态【tài】百出；县官把聚宝盆抢回【huí】家【jiā】中，老父亲被蛋生“推”入【rù】其【qí】中，于是聚宝【bǎo】盆里一下子跳【tiào】出【chū】十个爸【bà】爸，拉扯着县官【guān】叫儿子……
几个爸爸拉扯着县官这些【xiē】反派角色，不无身份高【gāo】贵、地位显赫的，《天书奇【qí】谭》狠狠将他们戏谑了一把，表达了【le】老【lǎo】百姓对“大【dà】人物【wù】”的【de】不屑与【yǔ】嘲讽。同时，动画片设置巧【qiǎo】妙且令人捧腹大笑的桥段，让观众收获了轻松与【yǔ】快乐。
如此幽默风趣的创作【zuò】风格，在当【dāng】时是相当罕见的；时至【zhì】今日，如此反权【quán】威【wēi】、反教【jiāo】条【tiáo】、反虚【xū】伪的批判精神，也在式微【wēi】。
崇高的悲剧
但《天书【shū】奇谭【tán】》又不止于此【cǐ】。与三只【zhī】狐狸的斗争，以及由此揭开的【de】社会丑【chǒu】态群像【xiàng】，是动画片【piàn】的【de】主线之一。另一条主线则与天书有关【guān】，冲突【tū】发生在袁公与玉帝之间。
袁公【gōng】的形象，有点像关公。他脸形【xíng】方正，一双丹凤眼【yǎn】，有着鲜红【hóng】的胡须与眉【méi】毛，眉尾向【xiàng】上高扬【yáng】，额【é】上有个上弦月【yuè】的印记，连鬓的红【hóng】胡子垂到胸前，平时着一身【shēn】白袍，气质英【yīng】武【wǔ】刚正。
袁公【gōng】在天【tiān】庭并未【wèi】得到重用，一【yī】众【zhòng】神仙去瑶池盛会，他因为级别低去不了【le】。偷【tōu】偷打开天书，发现上面写【xiě】着“天【tiān】道无私，流【liú】传后【hòu】世”，他很纳闷：既【jì】然如此，为何又【yòu】密封起来，严加看管呢？袁【yuán】公面临着两【liǎng】难选【xuǎn】择：是遵循天道，无私地【dì】惠【huì】及【jí】百姓，还是听从【cóng】长官命令，把天书给封锁【suǒ】起来？
袁公打开石龛门取出天书袁【yuán】公选择了前者。他将【jiāng】天书带到凡间，并将天【tiān】书刻在石壁上。很【hěn】快【kuài】，他被【bèi】天兵天将【jiāng】逮捕，颟【mān】顸的玉帝【dì】说袁公【gōng】死罪【zuì】可免，活罪难逃，他被革除仙职，终生看【kàn】守石壁【bì】天书，不得与凡人来往【wǎng】。
于玉帝而言，天书有可【kě】能落【luò】入坏人手中，引发风【fēng】波，把天书封锁起来一【yī】了百了。动画片其【qí】实也论证了玉帝【dì】的担忧【yōu】，天书【shū】落入三只狐【hú】妖【yāo】手【shǒu】中【zhōng】，的确【què】引发了风波。当然，也有可能【néng】是玉帝“不仁【rén】”，藏住天书以【yǐ】维【wéi】护神仙的权威。
但在袁公看来，担心天书【shū】落入坏人之手【shǒu】就把天书封锁起来，无异于把洗澡水与【yǔ】孩【hái】子【zǐ】一起【qǐ】泼掉。他【tā】相信：天道无私，自【zì】有慧光【guāng】。而如果是【shì】为【wéi】了维护神仙权威，故意隐【yǐn】藏天机，那么就违背了天道的无私准则。所以，袁公屡【lǚ】屡违背【bèi】玉【yù】帝的命【mìng】令，把天【tiān】书带【dài】到人间。
袁公把天书传给蛋生为了【le】众生福祉不【bú】惜违逆天条、遭受惩戒的袁公【gōng】，仿佛是【shì】古希腊神【shén】话里【lǐ】盗火的普罗米修斯，具备了【le】崇高【gāo】的英雄【xióng】气质。尤其是《天书【shū】奇谭》以袁公再一次被天【tiān】兵天将【jiāng】抓走（预计【jì】死罪难逃了）、蛋生一声一声痛心大喊师傅作为【wéi】结尾，在悲【bēi】壮激昂的配乐的【de】衬托下，这一幕既【jì】催泪又震撼。
袁公遭到惩处这个结尾【wěi】打破了传统的大团圆结局，提升了整【zhěng】部【bù】动画片【piàn】的【de】审美格调。在【zài】悲【bēi】剧的崇高余韵中，启迪【dí】观众更深层次【cì】地思考【kǎo】——如果面临相似的困境，我们【men】会做出同样的选择【zé】吗？我们会始终站【zhàn】在正【zhèng】义与无私这一边【biān】吗？
作【zuò】为“中国学【xué】派【pài】”的【de】典【diǎn】型代表【biǎo】，《天书奇谭》也【yě】恰如其分运用【yòng】了中【zhōng】国传统文【wén】化的元素，充【chōng】分体现了传统文化的精髓和魅力。比【bǐ】如动画片中山林云【yún】海、市井生活、宫殿楼【lóu】阁【gé】，利用传统中国画【huà】中【zhōng】的不同用墨【mò】技法，各美【měi】其美，相得益彰。高耸山峰，用意象造型【xíng】，凸【tū】显【xiǎn】超凡脱俗的意境；市集【jí】街道，则用工笔绘制，线条简练、细节精致、韵味深长。
画风细腻动画片也集结【jié】了老一辈配音艺术家，配音阵容堪称中国配音史上的“梦之【zhī】队”，他们的精心付出，赋予角色生命【mìng】力。加之，38年前，动画片创作条件相【xiàng】当艰苦，《天【tiān】书奇谭【tán】》需要绘制数万张【zhāng】纸，这【zhè】样的浩瀚工程是老一辈艺术家用耐【nài】心【xīn】和【hé】恒【héng】心【xīn】一笔【bǐ】一划勾勒完的。
一些主创者已离开人世《天书奇谭【tán】》是【shì】一部杰作。它是传统【tǒng】的，也【yě】是现代【dài】的【de】。动画片对“伟光正”人物塑造模式的打破、对幽默讽刺风格的凸显【xiǎn】、对【duì】庸俗“大团圆”范式的【de】改写、对【duì】悲【bēi】剧【jù】崇高精神【shén】的张扬，都走在那个时代动画片的【de】前沿，甚至【zhì】在当下的动画片创作【zuò】里【lǐ】仍【réng】是“超前”的。
《天书奇谭》没有过时，它的宝贵经验值得我们汲取。
本期编辑 周玉华
标签： #天书奇谈刺客加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