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地时间9-21，在阿【ā】塞拜【bài】疆【jiāng】穆赫塔尔村附近【jìn】的路上看到一辆【liàng】被烧毁的亚美尼亚汽车。本文图片【piàn】 视觉【jiào】中国 图
当地时间9-21，未获【huò】国际【jì】承【chéng】认的纳戈尔诺-卡拉巴赫【hè】（以下简【jiǎn】称“纳卡”）地方当局——“阿尔扎赫共和国【guó】”首【shǒu】脑签署【shǔ】了一项法令，宣布“阿尔扎赫共和国【guó】”将【jiāng】于9-21起【qǐ】终【zhōng】止存在。此前，阿塞拜疆于9-21在纳【nà】卡地【dì】区【qū】发起“反恐行动”，一日之内纳卡当局宣【xuān】布【bù】投降【jiàng】，亚美【měi】尼亚也未派出一兵一卒【zú】驰援，一触【chù】即【jí】发的“第【dì】三次纳卡战争【zhēng】”消弭于无形。而随着“阿尔扎赫共和国”终将停止【zhǐ】存【cún】在，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争夺了几十年【nián】的纳卡地【dì】区也将全【quán】归阿塞【sāi】拜疆所【suǒ】有【yǒu】。
然而，笔【bǐ】者认为亚阿冲突恐怕不会【huì】就此终止，土【tǔ】耳其-阿塞拜疆联【lián】盟仍将【jiāng】致力于开【kāi】辟【pì】“赞格祖尔【ěr】走廊”，同时域内强国与传统大【dà】国仍将继续【xù】角力，南高加索地区将【jiāng】逐渐步入【rù】“后纳【nà】卡战争时代”。
当地时间9-21，一名阿塞拜疆军人在纳卡地区附近巡逻。
阿塞拜疆“收复失地”与地区力量格局的变化
阿塞【sāi】拜疆与亚【yà】美【měi】尼亚对纳卡地区的【de】争【zhēng】夺由来【lái】已久，只是在【zài】苏联时期双方的冲突暂时停止。然而，就在与苏联解【jiě】体差不多同时【shí】，在纳卡地区【qū】占多【duō】数的亚美尼亚【yà】族发起公投，宣布独立。随之而【ér】来的是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之间数年的战争【zhēng】，即“第一次纳卡【kǎ】战争”。这【zhè】场【chǎng】战争的结【jié】果是，亚美尼【ní】亚【yà】及【jí】其所【suǒ】支持的纳卡【kǎ】亚族【zú】政权（即“阿【ā】尔扎赫共和国”）大获全胜【shèng】，不【bú】但完全【quán】占据【jù】了纳卡地【dì】区（见【jiàn】下图红色部分），还控制了纳卡周【zhōu】围的【de】阿国领土（下图红色周边的深棕色部分）。
阿【ā】亚【yà】两国当时的部【bù】队【duì】使用的都是苏联驻军遗留【liú】下的军【jun1】火，作战模式也可以说是师出同【tóng】门，“第一次纳卡战争”出现这【zhè】种一边倒的结【jié】果，当时普遍认【rèn】为主要原因是俄罗斯【sī】偏向已加入集安组织的【de】亚美尼亚，而支持阿塞拜疆的土耳其却【què】表现得有【yǒu】心【xīn】无【wú】力【lì】。
随后几【jǐ】十年里，阿塞拜疆【jiāng】通【tōng】过石油出口【kǒu】实【shí】现了经济增长迅速，在武器装【zhuāng】备上【shàng】除【chú】了获得来自传【chuán】统盟【méng】友土【tǔ】耳其的【de】大力援助，还装备有【yǒu】大量以【yǐ】色【sè】列提【tí】供【gòng】的【de】武【wǔ】器【qì】，基本【běn】摆【bǎi】脱了对俄制装备【bèi】的依赖。而2018年通【tōng】过颜色革命上台的亚美尼【ní】亚总理帕西【xī】尼扬，从【cóng】一开始就被莫斯科怀疑其“心向【xiàng】欧美”。最终在厉【lì】兵秣马二十多年后，阿塞拜疆通过2020年的“第二次纳卡战争”，成【chéng】功夺回了【le】大部【bù】分被占领土，在俄罗斯【sī】调停下与亚美尼亚签署了为期五年的停火协议。
根据协议【yì】，亚【yà】美尼亚军队撤【chè】出纳卡地区，但亚方可以通过拉钦走廊（见上图【tú】紫【zǐ】色部分）与“阿尔扎赫共和国”残【cán】存的部分连接，该【gāi】走廊按规【guī】定由俄罗斯“维和士【shì】兵”控制。阿塞拜疆获得在亚美尼亚南部领土的“赞格祖尔走【zǒu】廊”（上图浅蓝部【bù】分）的【de】“自由通行”权【quán】利，从而使阿塞拜疆本【běn】土和被亚美尼亚隔【gé】开【kāi】的纳【nà】希切万飞地【dì】相连接，而这条走廊若继【jì】续延【yán】伸则【zé】可以联【lián】通【tōng】阿塞拜疆和【hé】土耳其（见上图【tú】深【shēn】蓝部分）。
这样一纸协【xié】议很难给南高加索【suǒ】地区带来长久和【hé】平。原因【yīn】在于【yú】，通过“第二次纳卡战【zhàn】争【zhēng】”，阿塞拜疆已经确信其拥有对亚【yà】美尼亚的【de】绝【jué】对【duì】军事【shì】优势【shì】，同【tóng】时也测试【shì】出俄罗斯对【duì】亚美尼亚的实际【jì】支持相当暧昧。阿塞拜疆对完全收复国土【tǔ】已经毫无担忧，当时之所以没【méi】有“勇【yǒng】追穷【qióng】寇”，主要【yào】是希望通过维持拉钦走廊【láng】的存在【zài】，施压亚美尼亚，换取【qǔ】在其领【lǐng】土南部【bù】开通“赞格【gé】祖尔走廊”。
当地时间9-21，纳卡地区。
根据2020年停火【huǒ】协定，由俄军把【bǎ】守的拉【lā】钦走廊理论上确保【bǎo】了亚美尼亚【yà】与卡拉巴赫地区的联通【tōng】，但【dàn】阿塞【sāi】拜疆【jiāng】方面从2022年末就开始以各种【zhǒng】方式【shì】封锁拉钦走廊，俄方对此也未做出激【jī】烈反应【yīng】。亚美尼【ní】亚的【de】反应颇为耐人寻味，除了【le】向美国、欧盟【méng】寻求援助外，将怒火撒向了俄军【jun1】，指【zhǐ】责他们未能履【lǚ】行承诺。帕西尼扬更是多次宣称俄【é】罗斯【sī】主导的集安组织不能给予【yǔ】该国安全保【bǎo】障【zhàng】，今年9月甚至派遣其夫人【rén】出访与俄罗斯【sī】交【jiāo】战中【zhōng】的乌克兰。
2022年【nián】以来，以美国、法国为首【shǒu】的西【xī】方【fāng】国家对亚美尼亚【yà】“弃【qì】俄投西【xī】”投桃【táo】报李【lǐ】，法国议会今年7月通过了谴责阿塞拜【bài】疆的决议【yì】，美【měi】国也在9月与亚美尼亚举行了小【xiǎo】规模联【lián】合军演，但欧美这些形【xíng】式上的支持根本无力改变【biàn】阿强亚弱的【de】物理事实。最终，当阿塞拜【bài】疆【jiāng】在9-21发起【qǐ】“反【fǎn】恐行【háng】动”后，亚美尼亚按兵不动，而纳卡的亚族【zú】政权“阿尔扎赫【hè】共和国”则将在明年彻底成为历史名词。
虽说这样【yàng】的结果让“第三次纳卡【kǎ】战争”的风险消弭无踪，但留给国际【jì】关【guān】系学【xué】者的反【fǎn】而【ér】是【shì】更多疑问。那就【jiù】是，无论帕西尼扬本人有多么“亲美厌俄【é】”，他都十分清楚，能在纳【nà】卡问题【tí】上【shàng】给予实质性帮助的【de】只有俄罗斯，而非千里【lǐ】之外【wài】的欧美，自己【jǐ】的政治主张虽然【rán】不为莫【mò】斯科所【suǒ】喜，但坐视土耳其【qí】在【zài】南高加索势力的增长就【jiù】意【yì】味着俄罗斯自身的话语【yǔ】权【quán】下降。
当地时间9-21，阿塞拜疆，一【yī】名阿塞拜【bài】疆【jiāng】军官展示亚美【měi】尼亚军队在纳卡地区投降的武【wǔ】器装备【bèi】。
纳卡为何成了亚美尼亚急于甩掉的“烫手山芋”？
对于【yú】地区实力的变化，亚美【měi】尼亚心知肚【dù】明【míng】，俄罗斯如【rú】今已指望不【bú】上，而阿塞拜疆背【bèi】后却有土耳其。阿塞拜疆和土耳其的政治【zhì】精英对【duì】两【liǎng】国关【guān】系有一个基【jī】本共识，即所【suǒ】谓的“一个【gè】民族，两个【gè】国家【jiā】”，亚【yà】美尼亚【yà】之所【suǒ】以放【fàng】弃抵【dǐ】抗，主要【yào】是因为以亚国的军事力量，独立对抗这样“一个民族，两个国家”的军事联盟无异于以【yǐ】卵击【jī】石。
早【zǎo】在今年4月，帕【pà】西【xī】尼扬就表示可【kě】以【yǐ】有条件承认阿【ā】塞拜疆【jiāng】对纳卡【kǎ】地【dì】区的主权。但在尚未获得阿塞拜疆对纳卡地区亚族【zú】居民政治、安【ān】全权利保证的情况下，如【rú】此快速【sù】地彻底放【fàng】弃纳卡【kǎ】，还是令人有【yǒu】些吃惊。对此【cǐ】有俄罗【luó】斯学者甚【shèn】至提出这样的观点，阿塞拜【bài】疆本不急于完全收复领土【tǔ】，9月对纳卡的“反恐行动”，完全是帕【pà】西尼扬故意“碰瓷”的结果，而帕西尼扬之所以急于丢【diū】掉【diào】烫【tàng】手山【shān】芋【yù】，是希望快【kuài】速斩除纳卡这块【kuài】俄【é】罗斯用【yòng】来影响【xiǎng】本国政局的【de】“抓手”，如果纳卡问题久拖不决，亚国政坛就有可能再【zài】度【dù】被“亲俄派”把持。
笔【bǐ】者认为，亚美尼亚当局可【kě】能也有【yǒu】这样的考【kǎo】量——那就是一旦纳【nà】卡地区的归属问题完全解决，阿土两国【guó】就不好再提开辟“赞格祖尔走廊”的要求，因【yīn】为这样破坏亚美【měi】尼亚【yà】领【lǐng】土完【wán】整的诉求【qiú】，有违一【yī】切现行国际法，届时阿土两国将面临巨大的国【guó】际压力。可【kě】以【yǐ】说，亚美尼亚目前的战略很【hěn】像是【shì】在防御作【zuò】战中，被攻【gōng】击【jī】方主动从千疮百孔的【de】第一条防线，后撤到第【dì】二条对自己【jǐ】更加有利的纵【zòng】深防线上，从而在敌【dí】强【qiáng】我弱【ruò】的情【qíng】况下尽【jìn】可能【néng】以拖待变【biàn】。
当【dāng】地【dì】时间9-21，阿塞拜疆【jiāng】，亚美尼【ní】亚军队在纳卡地区投降的武【wǔ】器和【hé】装备【bèi】被展示。
谁会是亚美尼亚下一个盟友？
眼下南高加索【suǒ】地区局势高【gāo】温不退，各方势力【lì】犬【quǎn】牙交错【cuò】，而【ér】尚有一地【dì】区强国并未明确选边【biān】站【zhàn】队【duì】，那【nà】就是【shì】伊朗。总体来【lái】说，在长【zhǎng】达30年的【de】亚阿【ā】冲突中，伊朗对纳卡【kǎ】归属问【wèn】题持中立立场，甚至【zhì】在“第一次纳卡战【zhàn】争”亚美尼亚大获全胜之【zhī】际，指责过其侵犯阿塞拜疆主权。但在2020年【nián】后，面对日益壮大的阿土联盟，尤其是对它【tā】们开辟“赞格祖尔走廊【láng】”的【de】计划，伊朗明确表示反【fǎn】对。
2021年，阿塞拜疆驻土耳其大【dà】使在一【yī】次演讲中称“‘赞【zàn】格祖尔走【zǒu】廊’将成为从欧洲到亚洲的国际运输的【de】替代方【fāng】案（经里海到【dào】中【zhōng】亚），该【gāi】走【zǒu】廊连接的是整个‘突【tū】厥世界’”。该大【dà】使【shǐ】口中的“突厥世【shì】界”，已远【yuǎn】不是土阿两国这【zhè】么简【jiǎn】单，其【qí】范围还涵盖了中亚的【de】大部分突厥语【yǔ】国家。
一旦“赞格【gé】祖尔走【zǒu】廊【láng】”的控制权完全落【luò】入阿【ā】塞拜疆手中【zhōng】，伊朗【lǎng】就间【jiān】接丧失了与亚美尼亚的陆【lù】路联系，其西北部通向南高加索的陆路通道就【jiù】完全笼罩在“突厥国家”的影【yǐng】响力之【zhī】下，这意味着伊朗【lǎng】在【zài】很大【dà】程【chéng】度上丢【diū】失【shī】了对【duì】南高【gāo】加【jiā】索【suǒ】的影【yǐng】响力。这也是近期伊朗反复【fù】提到【dào】的“反对该地区地缘政治现状的改变”。作为回应，今年以【yǐ】来【lái】，伊朗在【zài】“赞格祖尔走廊”附近【jìn】举行了【le】多次军演。今年1月，阿塞拜疆驻伊朗大使馆离【lí】奇【qí】遇袭，造【zào】成使馆【guǎn】人员死伤，阿国【guó】指责袭击是伊【yī】朗【lǎng】当【dāng】局纵容的结果，此后【hòu】阿塞拜【bài】疆关闭使馆数月之久。
除维持【chí】南【nán】高【gāo】加索地缘政治现【xiàn】状外，伊朗【lǎng】本国的【de】民族问题也决定其不可【kě】能袖手旁观。伊【yī】朗北部居住着过【guò】千万【wàn】的阿塞拜疆【jiāng】族【zú】人，一【yī】旦阿【ā】土【tǔ】联盟将【jiāng】“突厥世界”从模糊的语言文化概【gài】念落实到政治甚至民族国家【jiā】的整合上，对伊朗北部的民族分裂势【shì】力【lì】将【jiāng】是一个强大刺【cì】激【jī】。从目前情况【kuàng】来看，在【zài】未来真正可能【néng】站【zhàn】在亚【yà】美尼【ní】亚一边，实际出手【shǒu】干预走廊开辟的反而是与阿塞拜疆同属伊斯兰国家的伊朗。
当地时间9-21，纳卡地区，阿塞拜疆警察站在路边。
正在进入“后纳卡战争时代”的南高加索
纵观30年【nián】来的亚阿军事【shì】冲突【tū】，纳卡地区的归属【shǔ】就像一块晴雨表，反【fǎn】映出各国【guó】势【shì】力的变化。1990年代【dài】到【dào】“第二次纳卡战争”前，国力较【jiào】弱的亚美【měi】尼【ní】亚把控【kòng】了纳卡地区，这折射【shè】出的是俄罗【luó】斯对前苏联【lián】地区不容置疑的影响【xiǎng】力。但随【suí】着【zhe】世界政【zhèng】治多极化加【jiā】速，南高加索【suǒ】地区的力量【liàng】对比发生了深刻变化，一方面“小国”可以通【tōng】过自身【shēn】的经济发展【zhǎn】整【zhěng】军备战，另一方面地区的中等强国不再【zài】慑于美【měi】俄等大国，敢【gǎn】于直接上场对盟友给予直接支持。这【zhè】就决定了无论【lùn】是近在咫尺的【de】俄罗斯，还是远隔重洋的美国【guó】，除非决定投入真金【jīn】白银的政【zhèng】治、军【jun1】事【shì】资源，否则对亚【yà】美【měi】尼亚也只是爱莫能助。
当地时间9-21，纳【nà】卡地【dì】区【qū】，亚美尼亚裔【yì】居民微笑着向一【yī】名军人展示他的随身物品【pǐn】。
目前的南高【gāo】加索可以说正【zhèng】在进入“后纳【nà】卡战争时代”，虽【suī】然当事国亚美尼亚认清纳卡大局已定后果断放【fàng】手，但【dàn】阿土联盟对打【dǎ】通“赞格【gé】祖【zǔ】尔【ěr】走廊”仍【réng】念兹在兹，俄罗【luó】斯【sī】缠身于乌【wū】克【kè】兰战场，美欧口惠而实不至。未【wèi】来亚美【měi】尼亚捍卫其自身利益的选择十分【fèn】有限，只能运用国【guó】际社会维护领土完整的基本准则【zé】，同时【shí】抓住伊朗【lǎng】对“突厥国【guó】家”独【dú】霸高加索的担忧【yōu】。而【ér】本地区的明争暗【àn】斗【dòu】也不会因为纳【nà】卡问题的基本解决而结束，只【zhī】有当各【gè】国力量通【tōng】过下一轮的争斗达【dá】成新【xīn】平衡【héng】，南高【gāo】加索地缘政【zhèng】治的活火【huǒ】山恐怕才能进【jìn】入休眠期。
（党浩楠，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研究生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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