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【rì】《雷神3：诸神黄昏【hūn】》上映，原【yuán】本以为是一部非常“爆米【mǐ】花”的【de】好【hǎo】莱坞大片，却意外地在【zài】其中【zhōng】看【kàn】出了很多北欧【ōu】神话和《圣经》故事的痕迹。本【běn】文试图从一个【gè】文化研究者的角度对《雷神【shén】3》的剧本进行【háng】文本学的【de】分析【xī】。
《雷神3：诸神黄昏》海报
作为文本表层的北欧神话
整个“雷神【shén】”系列【liè】，可以说原【yuán】原【yuán】本【běn】本地植入了北欧神【shén】话中的【de】各种符号【hào】和意【yì】向。如【rú】主神【shén】奥丁、雷神托尔【ěr】、邪神洛基、守护神海姆达尔等等，都在“雷神【shén】”系列电【diàn】影中得到了原封不动地呈【chéng】现。而本【běn】部【bù】“雷神”的全名为《雷神【shén】3：诸神黄昏》，稍微熟【shú】悉一点北欧神【shén】话的人【rén】都知道，“诸神黄昏”，是整个【gè】北欧神话【huà】体系中【zhōng】的最终章和最【zuì】高潮。
北欧【ōu】神话的一大特色就【jiù】是世界【jiè】最终是会毁灭的【de】，这就是诸神的黄昏【hūn】（RAGNAROK）。这是【shì】日【rì】耳曼民族的神【shén】话【huà】区别于【yú】其他民族神话的最【zuì】富悲剧【jù】特色的部分，也不【bú】同于其他【tā】神话传说用【yòng】大【dà】篇幅叙述神对世界的创造，北欧神话【huà】则用最浓【nóng】重的笔墨描绘【huì】了包【bāo】括诸神在内都必【bì】须【xū】面对的宇宙的毁【huǐ】灭。这场战役无可避免，结【jié】局也无可逆转，即使如【rú】此，北欧的【de】众神依【yī】然坦然【rán】地面对这最终的【de】结局。
在《雷神3》中【zhōng】，尽管雷神索尔在此之前【qián】不惜一切地去拯【zhěng】救阿斯【sī】加【jiā】德【dé】，但是，在故【gù】事【shì】的最后，为了拯救天国【guó】的百姓，将【jiāng】他们从死【sǐ】亡女神【shén】海【hǎi】拉的【de】奴役中解放出来，索尔不【bú】得不释放【fàng】出火焰巨【jù】人苏尔特【tè】尔。阿斯加德【dé】最终还【hái】是无可挽回地被【bèi】夷为平地，众神的黄昏终于降临。应【yīng】该说，北欧【ōu】神话的人物和故事，是整个“雷神”系列的底色【sè】和【hé】基调。
然而【ér】，在【zài】“雷神”系列电影【yǐng】，尤其是本部【bù】《雷神【shén】3》中，还有【yǒu】大量脱【tuō】胎于《圣经》故事的情节设定。不同于北欧神话的直接植入，《圣经》文本则潜【qián】伏【fú】在“雷神”故事的【de】底层，如非对《圣经》和【hé】基督教教义有一【yī】定【dìng】的了解，恐怕【pà】难以发掘。
《雷神》中的《圣经》叙事
先从第一部《雷神》说起。
在第一【yī】部《雷神》中，雷神索【suǒ】尔因为自己【jǐ】的鲁【lǔ】莽行为触犯天条，法力尽失【shī】被贬到【dào】人间。雷神的弟弟洛基出于私【sī】欲阻止洛基重【chóng】返神界【jiè】，派出巨人在地球上大开杀戒【jiè】。注意【yì】，一直【zhí】到这里【lǐ】，还是一个很【hěn】北欧神话的故【gù】事。但是之后的情节【jiē】却【què】走上【shàng】了基【jī】督教的叙事【shì】。
丧失法力的【de】托【tuō】尔虽然名义【yì】上【shàng】依旧是完【wán】完全【quán】全的神，但此刻在尘世已【yǐ】经变【biàn】成了完【wán】完全全的人（对应耶稣基督的【de】两性论），最终以献出【chū】了【le】自己的生命为代价，保护了【le】无辜的人类与自己的朋友。故事行进至此，虽然还是在北【běi】欧神话体系【xì】的【de】神仙打架、百姓遭殃【yāng】的大框架之下【xià】，却被赋予了献【xiàn】祭的内【nèi】涵。而【ér】人【rén】类历史上【shàng】最著名的献祭，莫过【guò】于道成肉身【shēn】的【de】耶稣基【jī】督为赎【shú】众人之罪被钉上十字架【jià】。随后托尔从死【sǐ】里复活，同时拯救地球【qiú】与神【shén】界于火海。可【kě】以说，从【cóng】第一部的《雷神》开始，北欧神话和《圣经》故事就【jiù】这【zhè】样【yàng】互为表【biǎo】里的被编剧杂【zá】糅【róu】在一起，共同构筑了“雷神”系列电影【yǐng】的故事体系。
而在《雷神3》中，《圣经》的隐喻更是变得随处可见。
1.从威严到慈爱的上帝
首先是众神之神，也是雷神托尔的父神奥丁形象的变化。
片中，死亡女【nǚ】神【shén】海拉大闹阿斯加德，走到【dào】圣殿之中，看着宫殿穹顶上的【de】壁画【huà】：一【yī】幅典【diǎn】型的中世纪宗教题材的画作，奥丁站在中间，托尔【ěr】和【hé】洛基【jī】分立两【liǎng】旁【páng】，三【sān】人均头顶着【zhe】光【guāng】晕，周围四方【fāng】来朝【cháo】，好一个安逸祥和的大【dà】同世界；奥丁用慈祥的眼【yǎn】神打量着四周，用佛教的语【yǔ】言，可谓是菩【pú】萨低眉。等【děng】到海拉【lā】凿破穹顶，一副【fù】更早时代【dài】的【de】壁画【huà】映入眼帘，彼时【shí】还【hái】没有托尔和洛【luò】基，奥【ào】丁金刚怒目，海拉【lā】也是目光【guāng】狞厉，父【fù】女二【èr】人四处征伐，寰宇之内【nèi】，惧其武功【gōng】，莫不臣服，海拉由【yóu】此痛斥奥丁的虚伪和文过【guò】饰非。其实，对于熟悉《圣经【jīng】》中《旧约》与《新约》上帝形象的变【biàn】化的【de】人来说，影【yǐng】片中【zhōng】的这一处【chù】，又是一次对《圣经》文本【běn】及其精【jīng】神内核的借用【yòng】。
《圣经》是一【yī】本【běn】记录上帝与其选民的约定的书【shū】，无论是《旧约》，还是《新约》，立【lì】约【yuē】方都是那独一【yī】无【wú】二、无所不在、贯穿始终的上【shàng】帝。但【dàn】是，对【duì】《圣经》有所了解的【de】人，都会发现【xiàn】上帝的形象和行为，在《旧约》与【yǔ】《新约》中【zhōng】有着较为明显的变【biàn】化：《旧约》中【zhōng】的【de】上帝威【wēi】严、好战，用【yòng】现【xiàn】在的话来说，嫉【jí】妒心和控制欲也极强；而到【dào】了《新【xīn】约》时代，上帝明显更加温柔、慈爱与包容【róng】。
随便引几处《圣经》中的经文为例。
在著名的《旧约•出【chū】埃及记》中，为帮助【zhù】犹太【tài】人出【chū】埃及，上帝在埃【āi】及【jí】地连下【xià】血灾、蛙灾、虱灾、蝇灾、畜疫之灾、疮灾、雹【báo】灾、蝗灾和【hé】黑暗之灾和击杀长子【zǐ】等十灾，并说：“所有【yǒu】的长子，以及【jí】一【yī】切头生的牲畜，都必死。埃及遍地必有【yǒu】大哀嚎……”（《出埃及【jí】记【jì】11:9-21》）残酷程度可【kě】见一【yī】斑。而在《旧约》圣经17卷先知书中最重要的《以赛亚【yà】书》中【zhōng】，上帝在预言救世【shì】主到来之前，更【gèng】是【shì】接【jiē】连表示要毁【huǐ】灭巴比伦（“我必【bì】兴【xìng】起【qǐ】攻【gōng】击他们【men】，将巴比伦的名号和所余剩的【de】人，连子代孙一【yī】并剪除【chú】”《以赛亚书14:22》），毁灭亚述【shù】（“在我地上打折【shé】亚述人，在我山上将他践踏”《以赛亚书14:25》），毁灭非利士（“我【wǒ】必以饥荒【huāng】治死【sǐ】你【nǐ】的根，你【nǐ】所余剩的【de】人必【bì】被杀戮”《以赛亚书14:30》），毁【huǐ】灭摩押（“各人头【tóu】上光秃，胡须剃尽……他们在街市上都腰束麻【má】布，在房顶上【shàng】和宽阔【kuò】处俱【jù】各【gè】哀嚎……青草【cǎo】枯干、嫩草【cǎo】灭没，青绿【lǜ】之物一【yī】无所有……哀【āi】声遍闻摩押的四境内”《以赛亚书15:9-21》）。个中惨况，简直不忍卒【zú】读。
而到【dào】了【le】《新约》时代【dài】，随着耶稣基督【dū】的道成肉身，上帝的直接出镜明显地减少了，绝大多数的【de】时【shí】候【hòu】也【yě】都是借由耶稣的口说话。在【zài】耶稣受洗之【zhī】后，“随即从水里上来。天突【tū】然为他开【kāi】了【le】，他就看【kàn】见神的灵仿佛鸽子降下，落在【zài】他身上。从天【tiān】上【shàng】有声音【yīn】说：‘这是我【wǒ】的爱子，我【wǒ】所喜悦的。’”（《马太福音【yīn】3:9-21》）。温柔的慈父形象溢于【yú】言表。
回【huí】到《雷神》中【zhōng】，有了爱子托尔的奥丁也一改曾经【jīng】四处征伐杀戮的好战本性，与周【zhōu】围列国签订了【le】和平协定，用众生【shēng】和睦的壁画【huà】掩盖了曾经的“十全武【wǔ】功”。这种【zhǒng】转【zhuǎn】变对照上新旧约【yuē】中上帝形【xíng】象【xiàng】的变化，可【kě】谓是耐人寻【xún】味【wèi】。
2.雷神的耶稣化想象
前文就有说【shuō】到，在第一部《雷神》的【de】叙事【shì】中【zhōng】，雷神的【de】耶【yē】稣化想象就清晰【xī】可见。还需要知【zhī】道的【de】是，在古【gǔ】典的北欧神话里，雷神并非是创世之神奥【ào】丁之子。但在电影《雷神》中，托尔被明确地确认为【wéi】奥丁之子【zǐ】且是【shì】唯一的【de】儿子（洛基是【shì】养子【zǐ】），很难说【shuō】编剧在【zài】做这【zhè】样的改编时，没有【yǒu】受到《圣【shèng】经》故事的影响。
除了文本外，在影像上，本片的【de】导演也多次作了【le】有【yǒu】意【yì】无意地暗示【shì】。《雷神1》中，托尔为救世人而死，爱慕他的【de】美丽女孩简将他搂【lǒu】在怀中【zhōng】，镜头给【gěi】了托尔【ěr】的脸部【bù】特写：棱角分明、披头散发，脸上【shàng】伤痕累累。读【dú】者们要是【shì】有【yǒu】兴趣，不妨找出【chū】梅【méi】尔【ěr】吉布森的《耶稣受难记》来做【zuò】个对比。彼时的托尔，像极了受难【nán】的耶稣。
而在【zài】《雷神3》中，死亡女神海拉击毁穹顶【dǐng】壁画，托【tuō】尔的全身像随之落【luò】下，残片散落在地上，只【zhī】剩【shèng】下面【miàn】部的【de】那一块还清晰可见：金色【sè】长发，头顶【dǐng】光晕【yūn】，目光笃定而不失【shī】慈爱。但凡去欧洲【zhōu】看过中世纪教堂绘画【huà】者，不需任【rèn】何【hé】指点，也能自动联想起耶【yē】稣的画像。
除了上述几【jǐ】处【chù】以外，影片【piàn】最【zuì】后，圣【shèng】殿被焚、阿斯加【jiā】德被毁，托尔带领阿【ā】斯加德【dé】的民众踏上了流亡的【de】征程，这【zhè】显然不是【shì】北欧神话的剧情，而是又回到【dào】了《旧约》圣经：圣殿被毁，耶路撒冷失【shī】陷，犹太人开【kāi】启【qǐ】了漫长的大流【liú】散岁【suì】月。
艺术【shù】工作者需要充分的【de】想象力，但人类【lèi】的想象一定是植根于其【qí】原有的知识结构，这【zhè】可以是神话故事【shì】、民间传说【shuō】、宗教典故抑或【huò】者【zhě】历史叙事，而在【zài】漫长的历史长河中，神话故【gù】事、宗教叙事【shì】、历史【shǐ】叙事往往都【dōu】是你中有我【wǒ】、我中有【yǒu】你。希腊人对此有一个专门的【de】名词“ethos”，中文世界里没有对应的翻译，如果【guǒ】一【yī】定要找【zhǎo】一个【gè】对应的【de】名词【cí】，那或许可以被【bèi】译作民族精神或者文化底蕴。一部被不少【shǎo】人称【chēng】作“爆米花电【diàn】影”的好莱坞大片，却在北欧神话和圣经故事【shì】中汲取了这【zhè】么多养分，并结合时下【xià】观众们的审美和喜好【hǎo】，赋予【yǔ】了它【tā】们【men】新【xīn】的时代内涵，这是值【zhí】得所【suǒ】有电【diàn】影人和艺【yì】术【shù】工【gōng】作者【zhě】去学【xué】习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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